“滚!有多远滚多远!三小姐大度不报官,已经是便宜你了!”
凶悍的声音在耳边炸开。
四周声音嘈杂,沈锦洛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,眼前一片血红。
“怎么,难道你还想再撞一次墙?”站在面前的人居高临下,因为光线原因,沈锦洛并不能看清她样貌。
沈锦洛手摸了摸额头,摸出一手血。
她想了想,自己不是飞升上届被雷劈失败了吗?怎么现在自己会在这里?自己的衣着也很奇怪,谁给她换上的古装?
“喂!别以为装死就能得到老爷夫人的怜惜!”说话的人见她半天不说话,唾了一口口水,“假的就是假的,永远成不了真的。”
“你占着姜家三小姐的位置,败坏姜家名声,老爷夫人没把你发送官府已经很不错了!你在这里装什么可怜!”
脑袋嗡嗡,有大量记忆涌上。
沈锦洛捂着头,听到身边嘈杂的声音更多了,目光落在身上的口水上,她眼神微凝。
下人看她站起来,不知为何有些心慌,嘴硬道:“这盛京谁不知道姜家三小姐是个大字不识的草包,原来是龙生龙凤生凤,你这个乡巴佬生的孩子不识字也正常!”
“道歉!”沈锦洛声音简洁有力。
通过刚才的记忆接收,她已经明白了自己如今的情况。
她穿越了,穿越到了秦随王朝姜家三小姐、姜锦洛的身上。可惜的是半个月前真正的姜家三小姐被找回,怕原身阻碍她道路,栽赃原身,将原身赶出姜府。
原身从原本娇生惯养的京城贵女跌下泥潭,又被诬陷,不甘心地以死明志,撞死在了姜府门口的石狮子上。
面前这个侮辱原身的下人,正是姜家真正三小姐的贴身嬷嬷,原氏。
原氏被她的眼神威慑住,嘴硬道:“你还以为你是姜家三小姐吗?我凭什么给你道歉?”
沈锦洛不是原身,受了欺辱还能忍气吞声。
她一把揪住原氏的头发,强迫她弯腰舔干净自己衣裙上的唾沫。
在四周百姓一片惊呼的声音中,原氏的头发撞上那块沾染唾沫的布料,口水粘嗒嗒粘在她头发上,她手一摸,立刻尖叫起来。
“你个小婊子,我要撕了你!”
沈锦洛眼疾手快地松手,同时后退了一步。
原氏没撞到人,一个踉跄扑在地上,同时一颗白色的东西从她嘴里蹦出来。
眼看原氏遭殃,沈锦洛这才觉得心中躁郁好些:“奉劝你,多积些口舌,小心死后下拔舌地狱。”
原氏不甘心从地上抬起头,满口血污,说话漏风。
“你,你给唔……当着!三晓桀不废胖过你!”
死到临头还有心思放狠话,沈锦洛心中觉得好笑,同时又很不屑:“好啊,我就在这里,让你们家三小姐来找我呗。”
原氏看打不过她,放了狠话后立刻爬起来,灰溜溜进了姜府。
沈锦洛回头看了眼围观的百姓,被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后退一步,装作没事人一样赶快离开。
无他,沈锦洛刚刚收拾了盛气凌人的姜家下人,如今满脸血污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,瘆人极了。
见人都走了,沈锦洛才从身上找出来一块帕子,擦干净头上的血。
“我有那么可怕吗?”她心中嘀咕,然后掐诀给自己的伤口施了个术法。
前世沈锦洛是21世纪玄学世家子孙,天生阴阳眼,从小便天资聪颖。族老都说她是千百年来最有天资的天才。
沈锦洛也不负他们众望,在灵气稀薄的21世纪,达到了差一步便修炼到飞升上界的境地。
可惜临门一脚,最后关头她被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劈下,陨落人间。
感受着四周不属于现代的浓厚灵气,沈锦洛心中兴奋。
塞翁失马焉知非福,自己被天雷劈到这里,何尝不是老天在给她一次机会修炼、飞升上界呢?
“咕咕咕~”肚子传来一声巨响。
沈锦洛脸色一垮,自己光顾着高兴了,都忘记了原身还是凡胎需要进食。要是不管的话,恐怕自己就要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个被饿死的飞升者了。
清理掉身上的脏污,沈锦洛这才眯眼观察起眼前的大宅院。
这户人家给原身带来了那么多气,最后还把她赶出家门。在古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女子流落街头,想也知道什么后果。
沈锦洛的眼睛内浮现初紫气交杂着金光的景象。
“原来是有高人做法,在这个宅院中布下聚财敛气的阵法,用先祖的福泽保佑其后代官运亨通永世不断。”
只是一眼,沈锦洛就看出端倪。
她忍着腹内饥饿,绕着姜府一圈,到了东南角的一棵大榕树下。
沈锦洛环顾左右无人,冷笑一声,直接使用土灵术将树下埋着的东西翻出来。
土壤不受控制地从内往外翻,几乎要将大榕树的根系全部翻起,沈锦洛见状立马收了点力。
差点没想起这里是古代,用以前那么大的力道恐怕是要将整个姜府翻转过来埋在土里。
沈锦洛心中后怕。
她只是想给姜府一点罪受,可不想闹出人命。修炼者最忌讳牵连因果闹出,要是今天自己弄死了姜家人,恐怕日后自己飞升接受的就不是九九八十一道天雷,而是九九九八百八十一道天雷。
很快一个发黑的檀木盒子被树枝顶上来放在沈锦洛手中。
沈锦洛拿着,直接打开,里面放着一只雕刻着胖娃娃像的白色瓷器。瓷器中间用红线拴着,红线发黑发紫,分明是用什么东西浸泡过的。
沈锦洛面色微寒。
她拿着那白色胖娃娃瓷器,耳畔明显能听见其中婴灵们的哀嚎。
这个阵法确实能保姜家百年官运亨通,可用的全是无辜孩童的性命。
她抬头再看了眼姜府上方贵不可言的气运,冷笑,偷来的东西总得物归原主吧?她今日将阵法破坏,除了给原身报仇,也算是给无辜被囚此百年的婴灵一个交代。
沈锦洛干脆利落拆开了红线。
失去了红线的束缚,那白色胖娃娃像原本憨态可掬的笑容变得有几分诡异起来,娃娃咧着的嘴角仿佛要咧到耳朵了。
沈锦洛直接将盒子再次埋了进去,那截红绳也就地烧毁。
恢复原状后,她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,决定先找个小摊买点东西充饥。
她还没吃过古代的东西呢,也不知道纯天然的和添加了食用香精谁会更胜一筹。
在沈锦洛离开后,临街二楼的雅厢传出交谈声。
“千濯,你刚刚一直盯着那边树下的女子看,怕不是看上人家了?如今她离开,要不我去帮你要个她的姓名?”
好友的戏谑并没有打动端视窗外的男人。
男人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,生得一双含情脉脉桃花眼,棱角分明的脸廓压下他眼角的柔情,更显地他眼眸漆黑、眼中锐利视线犹如鹰一样逼人。
“呵,我不过是看她在树下捣鼓,看是否入府行窃的窃贼罢了。”
好友咋咋呼呼:“不是吧不是吧?那么好看的一个姑娘,你居然会觉得她是窃贼?!”
“怪不得你二十又三了还没成婚,哪个女子敢嫁给你?”
语罢,他立刻意识道自己说错了话:“哎呀,我这嘴欠,该打,我自罚一杯……”
……
沈锦洛刚转过街角就看见一家馄饨摊。
她摸了摸浑身上下,沉默且疑惑,古代的衣服怎么不做衣兜啊?
最后还是在随身携带的荷包内翻出三两碎银子,通过原身的记忆,这些银子还是原身攒了好几年的银子。
沈锦洛扶额叹气,没想到一份钱难倒英雄汉,自己也有为钱忧愁的一天。
走过去,她试探问了摊主:“大娘,馄饨多少钱一份?”
“三个铜板。”大娘热情好心,看她还是一个小姑娘,恻隐心顿起,“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身边没人家里人也敢放你出来?”
她把沈锦洛当成嘴馋偷溜出家的姑娘:“算你两个铜板,吃了快回家,外面的人坏得很。”
沈锦洛要了一份馄饨,规规矩矩坐在桌子上。
馄饨摊上面热气萦绕,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下意识看一眼坐在馄饨摊边上的姑娘。
肤白盛雪、眸光水润,鬓发堆鸦天资绝色。
她只是坐在那里,身周馄饨摊的热气环绕,却仿若仙境内萦绕的仙气,将她称得像是仙境中的仙子。
美色很快吸引来苍蝇。
“小美人,一个人呀?”五官平平无奇、满口黄牙的男人接近,直接坐在了沈锦洛桌子边。
另外两个与他一伙的人也坐下。
“要是一个人的话,陪哥哥们吃点东西,这顿饭哥哥给你买单如何?”说话的胖子衣着朴素,满脸垂涎。
三个人是打量了沈锦洛好一阵子才来的。
沈锦洛长相貌美、衣着华贵。一般来说不是他们这群街边小混混惹得起的,但是好巧不巧他们听说姜家原来的假千金被赶出来,再和面前的女子一对上。
得了,长相貌美穿着精致、身边又没一个扈从。
沦落到在路边摊吃东西,这姜家假小姐恐怕是心中意难平吧?
沈锦洛抬眸看了他们一眼:“一个人,不接受拼桌。”
“啊?”混混们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。
“你们这群小混混,上次在我这里吃的馄饨钱还没结呢,这次来骚扰我的客人做什么?”不待混混们反应,馄饨摊大娘一个扫把拍过来,打在其中胖子的身上。
“再不走,我告官了啊!”
混混们在这一片区偷鸡摸狗吃霸王餐,扰得做生意的人不得安宁,馄饨摊大娘已经忍他们很久了。
现在看见漂亮姑娘就围上来,要是自己不管,这小姑娘还不知道要被他们怎么糟蹋呢!
“大娘,大娘,我们这就走!”一提报官,这三人也有些怂,立刻跑了。
大娘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摆在沈锦洛手边。
“姑娘,那几个人是这一带有名的混混。你见了他们躲着点,我看他们八成是看上你好看了。”
沈锦洛手中还掐着诀,要是馄饨摊大娘不出来,她也有办法整治那三个混混。
“谢谢大娘。”沈锦洛真心朝她道谢。
大娘摆摆手:“这有啥,你快些吃了回去吧。要是觉得大娘这里的馄饨好吃,下次你让家里的人出来买。你家里人叫啥我给你记上,下次还是收你两枚铜板。”
沈锦洛正准备低头吃馄饨,闻言却是怔了一下。
前世自己出身玄学世家,自出生后就开始修练,家中族老都对自己客客气气。出世下山时,遇上的人虽和气但都各有所求。
像这样来自陌生人毫不掩饰的善意,还是第一次。
沈锦洛吃完了馄饨,放下三枚铜板。
她走到馄饨摊前面,仔细端详大娘的脸:“大娘,你之前有个五岁的女儿丢了,是不是?”
修行者看相算命,对沈锦洛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。
现在人不多,大娘明显心事重重。听见沈锦洛问话,她一愣,明显狐疑起来: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自己从家乡到京城摆摊已经十余年,起因就是家中五岁女儿被拐子拐到了京城。自己和丈夫跋山涉水来到京城,一直打听女儿下落却不得知。
常年累月的心力憔悴,丈夫早早落下病根,自己只能一边开铺子一边照顾丈夫,还要分出心神来寻找女儿。
莫不是……大娘心脏剧烈跳动起来,但仔细看沈锦洛的脸,又不像是自己能生出来的。
沈锦洛没回答她的问话。
掐指算了算,第一句话脱口而出:“你女儿还活着。”
大娘心高高提起。
“今晚你收摊后,在回家的第一个路口右拐,等一刻钟,就能见到她。”沈锦洛继续道。
这是对大娘刚刚出手帮自己的答谢。
她不喜欢忍气吞声,更不喜欢欠人情。
有仇报仇有恩报恩,这是沈锦洛一向的行为准则。
眼看着沈锦洛说完了要走,馄饨摊大娘立刻喊起来:“姑娘,你家里人叫什么名字,下次来我还是收你两枚铜板呢?”
沈锦洛回眸一笑:“雷锋。”
出了馄饨摊,祭了五脏庙,沈锦洛感觉自己如今好多了。当之务急的就是找落脚点,原身被赶出门,如今睡觉的地方都没有。
按照自己手中三两碎银,吃喝都成问题,难不成自己真的要去睡桥洞和破庙?
沈锦洛一想到那个可能,就努力将其从自己脑海甩出去。
算了,没钱去挣就好,没必要委屈自己。
凭借自己上辈子的修为和手段,算算命看看相那是手到擒来,就算抓鬼也不在话下。
说干就干,沈锦洛之间找来一块别人斜倒路边的废弃木牌,“刷刷”用灵气刻出三个大字。
沈半仙。
说半仙,沈锦洛是觉得自己实事求是,临门一脚成真仙,现在不是半仙是什么?
可惜她招牌打出去许久,也不见人上来问。
倒是偶有人上前,看见沈锦洛身边牌子上的字摇摇头,一脸怜惜地从袖口摸出几枚铜板丢在沈锦洛面前就走了。
沈锦洛:???
不是,这群人把她当成要饭了的?
“小美人,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?”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。
沈锦洛目光落在来人脸上,正是刚刚在馄饨摊上调戏她的三个小混混。
她忍住躁意,心想来问的人都是有缘人,不能随便打揍有缘人:“要算命吗?”
混混目光落在沈锦洛旁边的木牌上,嗤笑一声:“算命?谁信你会算命?看你长得这么细皮嫩肉,我出来摆摊算的都比你准。”
“小美人别挣扎了,跟了哥哥几个,保管你吃香喝辣的。”
沈锦洛悟出来他们是来闹事的:“凭你们?”
本来不想收拾他们的,没想到他们非要头铁往自己身上碰瓷,那就怪不得自己了。
一息功夫,三个小混混捂着屁股,一瘸一拐地走了。
沈锦洛拍拍手,目露忧愁。
不是说古人迷信吗?怎么感觉自己碰到的人还没21世纪的人迷信,至少21世纪自己摆摊还有小姑娘上前看手相,现在自己摆摊却被人当乞丐。
想到之前姜府的冲天紫气,沈锦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。
难不成是百姓穷苦看不起事,只能去找富贵人家薅羊毛?
她这样想着,突然感受到头顶的光线被人遮挡。抬头一看,一个穿着讲究打扮华贵的公子哥站在自己面前。
对方双手环胸,抱着一把剑。
一双含情桃花眼水波潋滟,却被周身气场压下,只余黑色眸子紧紧盯着自己。
沈锦洛一愣。
此人面相极好,紫气环绕,是大富大贵王公贵族才有的样貌,可印堂发黑眉宇间有黑线隐现,是早逝之兆。
“帅哥,要算命吗?”
沈锦洛打起精神,这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白羊羔,那不得使劲薅,“我看你印堂发黑,霉运缠身,是要早死的样貌哦~”
单千濯:……
他盯着沈锦洛半晌,自己不过是按例巡值,不想又撞见这个女人。看她身边的牌匾,再加上对自己的说辞,多半又是一个江湖骗子。
他笑了笑:“我不算命,你先给自己算一卦吧。”
“诶?”
沈锦洛没想到这个回答。她皱着眉仔细打量了对方,命格大富大贵没错,只是如今阴气缠身,分明是被替换命格之象。
如今替换命格的影响已经出现在他身周了,不是为这个来找自己算命,那他是想做什么?
“算算,你没有在官府报备,靠着术法坑蒙拐骗要进去蹲几天?”单千濯一挑眉。
不是吧,自己还穿着巡值的官服,这个小摊主见到自己第一反应不是逃跑,而是给自己算命。
一上来就说人印堂发黑必死之兆,不是江湖骗子是什么?
单千濯应对这样的江湖骗子已经很有一套了。
“要么就罚款五千两银子,我大发慈悲放过你。”
行骗都行到他单千濯身上,有胆魄。
沈锦洛瞪大眼睛,等等,在古代摆摊算命还要去官府报备?
那他来找自己,不是为了算命,是为了钓鱼执法?还是为了碰瓷自己?
“五千两,你怎么不去抢啊!”沈锦洛委屈又愤怒,这让她一个兜里只有三两银子的弱女子怎么掏得出来?
这年头,谁不是为了钱才出来摆摊。摊没摆成,还要被城管敲竹杠!
“对啊,我就是在抢你。”单千濯摊出手,一本正经。
这些江湖骗子为了不被抓进牢中,往往都会选择息事宁人。单千濯能挣得外快,许多时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但是前提必须是钱给够。
“我好心提醒你诶,你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!”沈锦洛气鼓鼓的。
她不能随意对面前这个“城管”动手。
刚刚的混混都还好说,没有祖上荫蔽,一点幻术就能骗过去。可是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紫气缠绕着煞气和血气,想来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,不好蒙蔽。
何况他身后还有祖宗荫蔽,她怕自己打了小的来老的。
单千濯收回手:“一万。”
这人坐地起价比前世的黄牛还要狠。
兜里掏不出三瓜俩枣的沈锦洛心一横,举起手来:“你报警吧,你把我抓起来吧!”
要钱是不可能的,这辈子都不可能。
这个江湖骗子比自己想象中的有骨气,单千濯一愣,本来是打算不管的,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,不拷不行。
他吩咐左右手下:“绑起来。”
沈锦洛的开业大吉计划就此夭折,她怨念颇深地盯着单千濯:“气死了,我好心好意帮你,你还要抓我。”
“不然呢?白给你送钱?”
沈锦洛想起自己一开始好像是想逮着他薅,咳了一声:“那你自身没问题,我会主动找你说话吗?”
见对方不说话,她趁热打铁。
“你是不是最近每晚都睡不好,和你亲近的人都生病严重的病重不起,而且和你定亲的人也都各种莫名其妙的和你退亲。”
“你的姻缘线被人剪断,命格也被人替换。对了,你最近应该能感觉到霉运缠身,都到了喝凉水塞牙缝的程度了。”
她喋喋不休,单千濯还没说话,他手下的人忍不住了。
“大人……”
单千濯抬手止住他想说的话。
单千濯低笑出声:“基本功做的不错嘛,调查得这么仔细,可整个盛京谁不知道我曾订婚两次退婚两次,是个克妻命?”
说出这些他并不意外,有关自己的事迹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。而且对方今天特意出现在自己可能出现的地点,不是故意想要吸引自己注意力是什么?
单千濯已经肯定对方是个想要谋自己财的江湖骗子,而且多半是自己那不争气的二叔或者是三叔派来的。
怎么,看之前的那些美人计不好用,这次特地换了个故弄玄虚的美人?
可惜他还是更喜欢银子一点。
“啊?克妻?”沈锦洛生怕自己看错了,又仔细看了他的面相,“妻宫饱满,谁传出来你是克妻命的?”
“晚了,刚才说我姻缘线被剪,现在再想讨好我没用了。”单千濯一锤定音,“拿不出银子就进去蹲两天吧。”
“等等!”沈锦洛见他意已决,喊住他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嗯?”单千濯似笑非笑,“连准备要骗的人都没查出名字,也好出来在我面前晃悠?”
沈锦洛:……不是大哥你别这么自恋,自己真的只是随便在街上抓的路人啊,何况还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。
“单千濯。”单千濯道,“记住了?下次准备好再来骗我?”
“才不!”沈锦洛磨着后槽牙,也冲他笑:“是为了在狱中每日念叨你的名字,日后做鬼了也找得到罪魁祸首!”
单千濯,她记住了!
下次她一定要这小子跪在自己面前求她给他看事!
穿越第一天,沈锦洛锒铛入狱。
好消息是,晚上睡觉的地方有着落了,不用睡桥洞了;坏消息是,职业生涯被人给质疑了,沈锦洛十分气愤。
按理说好言难劝该死鬼,可单千濯的命格又十分奇怪,奇怪到足以吸引沈锦洛的好奇心。
被人偷换命格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,必须要被换命格的人心甘情愿,可看单千濯的样子又像全然不知情。
他的命格很好,八柱俱在,很难有人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偷换命格。而且他面带紫气,隐隐有金光,应该是和皇亲有些关系。
这样的命格,更难拿走。
一向喜欢攻克疑难杂症的沈锦洛来了兴致,绝口不提自己一开始是被单千濯那张脸吸引。可现在正主根本不信自己的说辞,还断言自己是江湖骗子,自己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啊?
纠结又气愤的沈锦洛只好蹲在监狱角落,愤愤地在单千濯名字上画圈。
一个圈救,两个圈不救。
等单千濯再来找自己的时候,看圈是单数还是双数吧……
不知是不是被白日里沈锦洛的话影响,单千濯回府的时候总觉得后背毛毛的,像是有人在跟踪自己。
他三次回头,却不见任何人影。
提灯的下人小心翼翼:“公子这后面是有什么东西吗?”
“无事。”单千濯皱眉道。
或许是自己最近太累了,居然被一个女子的话影响,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。
下人提着灯继续往前走。
夜色浓稠,似乎四周的蚊虫兽蚁都销声匿迹,四周静得可怕。
单千濯在跨过院子门槛的时候,突然一顿,感受到脚下踢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。
“公子?”下人见他停住,转过身。
在灯笼的照耀下,单千濯看清绊住自己的脚的是一具穿着侯府下人衣服的尸体。目光上移,那尸体的脸逐渐和面前提灯下人的脸重合起来。
“公子,怎么不继续走了啊~”下人的声音回长,空灵得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。
单千濯脸色一变,当即抽出腰间佩剑,架在他脖颈上。
“装神弄鬼,说,你是谁!”
“呵呵呵呵呵……”
单千濯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,再看清楚的时候地面上只剩了一盏灯笼,四周蛐蛐声音不绝于耳。提起灯笼打量四周的景色,却叫他浑身惊出一身冷汗。
在他脚下的不是什么下人的尸体,而是一条碗口粗细的巨蟒尸体。
单千濯皱着眉收回了剑,觉得自己还是太累了,都到出现幻觉的程度了。
虽然不知道这么一条巨蟒是怎么进入侯府还不惊起人警觉,他还是吩咐下人将出现在府里的巨蟒尸体处理掉,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。
墨色的长发搭在浴桶边,水汽氤氲,衬得他健康的小麦色肌肉若隐若现。
抬腿出浴桶的瞬间,单千濯踩到水渍脚上一滑,整个人朝面前扑倒——好在最后他双手支撑住地面,而眼睛正对着的地面上竖着一把剪刀。
剪刀锋利,明显是被人放在这里的。
要不是刚刚单千濯反应快,他现在已经被这把剪刀从眼睛刺进去来个对穿。
今晚第二次,单千濯浑身激起一身冷汗。
莫不是白日那女子说的是真的?
这个想法刚冒出来,单千濯就觉得荒谬可笑。
不说现在有真本事的道士哪个不是得道高人模样,就那女子长那么一副好颜色出来算命,说不好听点都知道是出来勾引男人的。
单千濯揉了揉眉心。
事情不能以偏概全,或许是府内有人故意要害自己,还是先秘密调查一番再说吧。
同一时间。
夜色笼罩在胡同里,只余下房檐上几盏灯笼照亮馄饨摊大娘回家的路。
她推着推车,看着眼前的分岔口,咽了口口水,往右拐去。
今天那个小姑娘说自己会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女儿,应该是真的吧?
自己从没和外人说起过来京城是为了找女儿,一定是女儿发现了什么,辗转找到自己却不敢和自己认亲,才委托那个姑娘来……
大娘根本没把沈锦洛和算命大师联系上,自己在心中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,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一个人路过。
时间一点一点过去。
大娘的心高高提起。
巷子深处漆黑,如今夜已深了,却一个人影也不见。
大娘心中的失望逐渐积累……
突然,一个纤细瘦弱的人影从巷子深处走出来,手中提着足有她大半个人高的木桶。
深处传来泼妇的叫骂声。
“快点去打水!磨磨蹭蹭的,养你不如养头猪!要不是卖你的人伢子说你模样好长大了能生养,谁会把你买回来做童养媳啊!”
馄饨摊大娘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。
她看见提着水桶出来的少女,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显然许久没梳了,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烂不堪。
瘦得皮包骨的手腕上挂着一只老银手镯。
那只手镯,是自己婆婆传下来,不值几个钱,却是自己给女儿最后一件东西!
馄饨摊大娘热泪盈眶,小心翼翼上前喊了声。
“素娘?”
……
在沈锦洛在牢房中吃饱睡饱、画了第一百零九个圈后,有人来给她开门。
“沈锦洛,单大人要提审你。”
沈锦洛来了兴致。
牢房好是好,就是旁边的犯人太多事了,昨晚听说自己是算命被抓进来后,纷纷要求自己给他们算姻缘算财运。
自己看了一晚上,什么兴致都没了。
这些犯人的姻缘财运都很正常,收获和他们努力成正比,与单千濯那种奇怪的命格偷换完全不同。
到了审讯房,沈锦洛一眼就看见单千濯身上的阴气比昨天更深厚了一些。
下人退出去,只将房间留给他们二人。
“沈锦洛?”单千濯手上有几页纸,这些都是他今早拜托人弄到的沈锦洛身契,“可是官府记录,你原名姜锦洛,是姜家三小姐?”
“原来是咯,”沈锦洛耸肩,“他们现在把真的姜家三小姐找回来,就把我赶出来了。”
“所以我给自己改名沈锦洛。”自己原名也叫沈锦洛,不冲突嘛。
单千濯觉得自己是想多了,同时觉得一直养尊处优的豪门小姐被赶出门,一定是没有银钱才在大街上骗人。
这也就解释了,自己为何会在姜府门口看见她。
原来是刚被赶出来。
单千濯的眼神不自主柔和了些:“昨日的事,是我的不对。”
同时他又觉得自己会被一个刚刚涉世的闺阁千金的话术骗到,实在是难以启齿。
沈锦洛:?
“所以你是准备找我办事吗?你现在这个情况已经很严重了,要是想要彻底解决,需要加钱。”沈锦洛面色正经。
谁让他昨天不识好人心,还那样对待自己。
肯定是昨晚回去碰到啥事了吧,看这阴气萦绕的,啧啧,要不是祖上福泽深厚早就死了吧。
看现在的情况也不乐观,自己不出手的话,最多活不过半个月。
单千濯:……
他好气又好笑:“沈小姐,请停止你的幻想。要是你还在外面坑蒙拐骗,我依旧能再次将你抓进来。”
沈锦洛狐疑地看着他:“你没遇上事和我道歉啥呢?”
单千濯轻咳了一声,脸色浮现一丝不自然的红,将他的眼角都染得有些艳了。
“那个,是为了昨天误会你道歉的。”
自己一厢情愿把她当成叔父派来的美人计,还语言轻佻说了那么多话,单千濯面上有些绷不住。
“你被释放了,出去后,还在找个正经营生做吧。”
他叹了口气,想起自己昨天的误解,终于咬牙解下腰间钱袋。
“我知道你一个弱女子想要在世间生活不容易,没有父家庇护,身无钱财傍身,只恐怕是举步维艰。”
“我愿资助你一些银钱,要是在外遇上什么不公的事,只要来这里报我的名号就成……”
随着他的话,沈锦洛眼神越来越亮。
不是,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?
自己昨天真的是误解你了,财神爷!
单千濯拿出一叠厚厚的银票,数了又数,抽出最后一张。咬牙看了看,将全部身家再次放入自己的钱袋,心痛地拿着那张银票递到沈锦洛面前。
“虽然不多,也是我的一点心意。”
沈锦洛:……不是,你也知道不多啊?但凡那叠银票的三分之一,不,十分之一自己就主动把你身上的命格问题解决了啊!
呸!小气鬼!
心中这样想,口嫌体正直的沈锦洛立刻伸手接过,眼泪溢满眼眶。
“大人,你真的是青天大老爷,我三生有幸才能遇到你这样的大好人。若有来生,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!”
单千濯:……大可不必。
他再三叮嘱沈锦洛出去后不准坑蒙拐骗,才将人放走。
再次呼吸到牢房外的新鲜空气,沈锦洛热泪盈眶。
谁说古代毫无法纪的?出来和自己唠唠!
一个摆摊没报备就要罚款五千两银子,简直比后世还要没人性!
收拾好心情,沈锦洛将单千濯给的银票拿去钱庄兑了一百两银子。管事的贴心给她拿了个小木盒装好,怕她银钱外露,刚出钱庄就被人抢。
一百两,十斤,沉甸甸的木盒端在手上压手。
沈锦洛为自己刚刚的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感到羞愧,单千濯那个人轴是轴了点,本质是个好人。
就是敲人竹杠的时候太狠了。
她拿着钱,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将单千濯身上的咒给解了。偷换命格本就是逆天改命,自己见到了就该制止。
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来到这异世后第二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,免费请自己住了一晚(睡大牢),第二天走的时候又给了一笔银钱。
有恩报恩,沈锦洛决定先准备一些东西,找个落脚处,之后再去找单千濯了解一些问题。
毕竟对方根本不信自己的说辞,要想让他配合,还需要采取怀柔政策。
怀揣一百两巨款,沈锦洛很快在房牙处挑了一处房产,一进院落,坐落在时雍坊马巷胡同最里间。
只卖不租,八十两就能全款拿下。
沈锦洛跟着房牙看了院子,院子坐落在西南角,中间还栽了棵大杨树。一推门进去,满屋的灰尘呛人口鼻。
沈锦洛:“……你这房子有问题吧?”
房牙人一惊,本以为能宰一顿这个小姑娘,原来是碰上了行家。
“确实,十几年前死了人,听说是男人养的外室被正室发现了,投井自杀的,谁知道呢。”
房牙也不避讳:“要不是死过人,这房子我也不能卖你这么便宜呀!要知道京城寸土寸金,这地段的宅院,起码两百两往上走呢。”
他看着沈锦洛长得白白净净一看就涉世未深。
“姑娘,我也不坑你。最少七十五两,就当是结交你这个朋友。你要是之后有熟人还想买房子,我给你介绍,打八折。”
沈锦洛笑了笑:“三十两。”
“多少?”房牙目瞪口呆,“三十两?那我再给你请个丫鬟婆子照顾,白送给你好不好?”
“那倒不用。”沈锦洛摆手。
房牙:“不是你这人听不懂好赖话是不?三十两太少了,谈不成。”
“你这房子不止死了一个人,这十年间肯定有不少人买,但是他们无一例外最后都家破人亡、妻离子散。”
“还有几家甚至闹出了人命。”
沈锦洛一针见血指出房子的问题所在。
前不栽桑,后不栽柳,院中不栽鬼拍手。这么简单的道理,这个房子却犯了最致命的一条。
杨树就是鬼拍手。
整个院子的上方萦绕着阴气和怨念犹如实质,最开始死在此处的人定然是惨死,才会导致后面住进来的人死的死散的散。
这些阴气对修行者来说没什么,对寻常百姓来说却是致命的。
眼前这个古代的房产中介,分明是看自己好骗,故意把这房子卖给她。
“这……”房牙没想到她知道这么多,“好吧,三十两就三十两,但是之后要是出了什么问题,你可不许找我退房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沈锦洛爽快道。
三十两买了个鬼宅,能遮风挡雨还能有个室友晚上谈心,多好啊。希望自己买来的室友不要太糟心,不然自己会一个生气直接给它超度了。
二人很快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。
沈锦洛看着面前的宅院,心中稍微安定了些。自己穿越到古代,到如今才算是有了个安生之所。
姜家自己是不会回去的,原身的亲生父母也不知道是谁,听说真正的姜家千金被找到时正在街头和野狗抢吃的。
如今自己要生活下去,只能靠着自己自立根生了。
沈锦洛简单用清洁术收拾了屋子。
厨房里能用的东西不多,自己也不是个会做饭的,她摸着瘪瘪的肚子躺在床上,万分忧愁。
啊!好想点个外卖!
沈锦洛就早上在牢房里吃了一顿饭,中午在外为住处奔波,到现在滴水未进,饿得很。
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:“不行,再这样下去会被饿死的。”
自己要去挣钱,然后请个大厨来天天给自己做饭。
沈锦洛刚坐起来,就赶到脸边有丝丝缕缕细长的黑丝飘荡,她伸手一摸,满手血污。
然后抬头,和吊在房檐上的黑影来了个大眼瞪小眼。
沈锦洛:……
她用清洁术冲干净手上的脏污。
看来这新室友不太好相处啊,自己刚住进来,她就给自己来了个贴脸开大。
这头油,八百年没洗过头了吧?
“还我命来~~”
女鬼的身影缠绕在房梁上,一头黑色长发犹如有生命般蠕动,两只眼眶处黑洞洞的,一行血泪从里面滑落出来。
滴答。
滴答。
血污滴在了沈锦洛刚收拾好的被单上。
沈锦洛:……啊啊啊受不了了!
一息功夫后。
沈锦洛坐在床上,地上是被无形锁链捆起来的女鬼。
沈锦洛一脸嫌弃:“能好好说话了吗?”
女鬼怯懦点头,她身上的阴气被打散,乌黑茂密的头发里露出一张苍白清秀的脸来。
“大,大师,奴家错了。”
沈锦洛盯着她:“会做饭吗?”
女鬼怔愣片刻。
“……啊?”
沈锦洛搞来食材,女鬼迫于她的淫威,不得不在厨房忙活半晌,最后端出来个三菜一汤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沈锦洛拿起筷子,随口问道。
嗯,味道不错,比起前世自己吃的外卖好多了,甚至能比上一些五星级酒店里的大厨。
沈锦洛这才对面前这个女鬼多了几分兴趣。
“温苗,外人都喊奴家温娘。”女鬼怯生生道。
她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隐藏浓密黑发下,越发显得脸色惨白楚楚可怜,乖乖站在沈锦洛桌边,像做错了事听训的学生。
要是沈锦洛没看见她身上象征人命的红色煞气,一定也会认为她温顺可人绵软得像兔子。
本着看见了不能不管的心思,她是打算超度这小鬼的。只是这小鬼的表现,似乎不值得自己付出太多精力。
沈锦洛嗯了一声,继续吃饭没说话。
温娘看见她这副模样,眼珠转动,竟然直接在沈锦洛脚边跪下。
“大人!温娘知道你身怀异禀,不是凡人,还请大人能够帮帮奴家!”
“奴家被人害死,尸骨无存,不能超生!十几年间只有大人能看见奴家的存在,还请大人帮忙找出奴家尸骨!”
沈锦洛吃饱了。
“温娘,这十几年间,不止我一人能看见你吧?”
温娘的脸色骤然变了,她咬唇,嘤嘤哭泣:“奴家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,那些人看见奴家都说要道士来超度奴家,奴家这是正当防卫!”
鬼话连篇。
前面还请自己超度她,现在又说面对道士的超度正当防卫。
沈锦洛一手支在桌上,好整以暇。
温娘哭泣捂脸哭泣半晌,透过指缝观察沈锦洛的脸色,然后嚎啕大哭。
“呜呜呜,大人吃了奴家做的菜,居然连这点小忙都不可帮。人善被人欺,鬼善被人骑,奴家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!”
沈锦洛温馨提示:“你已经死了。”
温娘哭得更大声。
“奴家有什么错,奴家也是受害者!那个男人把奴家分尸,奴家不能入土为安。阴差不承认奴家身份,奴家只能游荡这天地之间。”
“那些道士想要把奴家打散,于天地间灰飞烟灭,奴家不过是反击他们,又何错之有?”
鬼哭声音和鸭子叫别无二异,听得沈锦洛脑门上神经突突跳。
“好了,别哭了。”
沈锦洛无奈道:“难听死了。”
温娘的哭声戛然而止。
她满脸幽怨地盯着沈锦洛:“奴家生前是秦淮楼有名名伶,唱功一绝。”
沈锦洛:……这不影响你死了哭得难听。
“我可以超度你,哪怕没有尸身也可以。只是你身上血气深重,恐怕入了狱成了厉鬼,要在底下服役几年才能转世。”
温娘的神色一变,清秀的脸庞有了龟裂的迹象,黑色的阴气再次笼罩她面部。
“不行!”
一嗓子吼完,她瞳孔变成血色。
沈锦洛以手指敲击在桌面上:“事到如此,你还不肯和我说实话?不说,以后你别想踏出这院子门一步,永生永世都给我当厨娘吧!”
温娘再次以手捂面,想要故技重施嘤嘤哭泣。
沈锦洛:“打住,别整。”
温娘沉默半晌:“大人,奴家哪怕不得超生也没关系,奴家要那个杀了我的男人死!”
沈锦洛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。
“行了别说了,你去收拾收拾碗筷,我先去洗漱睡了。”
只是简单超度,沈锦洛并不担心。只是自己初来乍到这个朝代,许多制度不了解。
给温娘报仇?
能是能做到,只是会牵连诸多因果平添自己业障。
沈锦洛不想管太多,温娘不想就这样被超度,那就留下来做自己厨子,反正她做饭味道还不错。
温娘见状,对沈锦洛磕头道:“奴家知道这要求过分,如果大人替奴家了却宿怨,奴家愿意和大人签订奴契!”
沈锦洛这才转过身。
“你这孤魂野鬼还知道奴契?”
奴契,顾名思义是鬼魂成为人类的奴仆,主人说一不二,指东不往西。
一旦签订了奴契的鬼魂,除非主人主动解除契约,将会永世不得超生。
奴契会随着主人的血脉,世世代代往下流传。
温娘一脸坚定:“求大人帮帮奴家!”
“要是我不呢?”
温娘一改之前坚定的姿态。
她就地一滚,躺在地上撒泼,手脚并用又哭又嚎。
“你说奴家哭声难听,奴家就天天在您耳边哭号,扰你不得安生,呜呜呜嘤嘤嘤。”
沈锦洛:……
她咬咬牙:“好了,别哭了,明天我去帮你报官。”
温娘一脸迷惑:“大人手段高超,不是用个什么术法,挥挥手就能把那个男人抓起来?”
“你是警察还我是警察?”
沈锦洛抿唇,见温娘一脸疑惑,改了口:“咳,我的意思是我们都不是官差,要是随意裁决人命,身上业障太深。”
“阴间有阴差管鬼,人间有官差管人,阴阳规则外人强加干涉,就会产生业障。”
前世沈锦洛也是这样。
她只管抓鬼算命改动风水,要是真碰上活人犯事,最后还是要找帽子叔叔解决。
温娘听得头如捣蒜。
“奴家能感受到,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,算算时间他孩子如今也十六岁了。”
“奴家不甘心,他在杀了我之后逍遥快活,长命百岁!”
沈锦洛抓起一把瓜子,边磕边问:“哦,那个男的和你什么关系?”
温娘:“他是奴家的夫君。”
沈锦洛:“……好大的瓜。”
看见温娘满脸疑惑不解的神情,沈锦洛清咳一声。
“没事,你继续。”
“奴家本是秦淮楼的一名名伶,卖艺不卖身。彼时张官人还是一介考生,上京赶考时在秦淮楼歇息一晚,奴家也是那个时候认得他。”
“张官人听了一晚上的曲,第二天就说要给奴家赎身,待考取功名后娶奴家为妻。”
沈锦洛看见她在回忆时,浑身遏制不住散发怨气,立刻把手边的水递上去。
“喝口水,冷静下。”
温娘:“……谢谢,奴家是鬼喝不了水。”
“奴家以为遇上良人,用自己多年积攒的银钱给自己赎身,不求名分跟了他。本以为他会实现允诺,没想到他家中已有正妻,看我出身腌臜甚至不愿纳我做妾。”
“奴家没有办法,只好在外买了院子,成了他的外室。”
“到此就应是情投意合永结同心,可新鲜如何敌得过时间侵蚀,我不过一连三年无所出,他正妻给他生了一儿一女,他便生了退缩的心思想要和我一刀两断!”
温娘的脸上流下两行血泪。
沈锦洛手指一紧,感觉嘴里的瓜子不香了。
古代的女子没有男人依傍,如同无主的商品,随意受人践踏也不会有人在意。温娘口中张官人想要退却,可孤注一掷的温娘怎么肯。
“他与家里说早和奴家断了个清白,怕奴家去他家胡搅蛮缠,便狠心把奴家捂死,剥皮碎尸丢到院子后面的枯井中。”
“奴家恨!恨自己识人不清!有眼无珠看错人心!”
沈锦洛宽慰她。
“别伤心了,一个渣男而已,下辈子投胎我和阎罗打好招呼,让你八个腹肌男模伺候。”
温娘看向她,大大的眼睛满是疑惑。
沈锦洛:“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,明日我替你去报官。”
温娘面色被阴气笼罩,一个字一个字往牙外蹦。
“张!安!径!”
沈锦洛:?
张安径?好像是自己那个便宜姜府主母的弟弟。
原身的便宜假舅舅。
这么巧?
次日,沈锦洛再次踏入官府大门。
和第一次犯事坐牢不同,这次她是正义化身!是热心善良公正公平的好公民!
正义化身*沈锦洛*热心公民,在第一次告官的时候,就碰了一鼻子灰。
“去去去,状告张大人杀人?证据呢?”值班衙役满脸晦气。
谁不知道张安径是当今姜太保的小舅子,他们要是接下这个案子状告张安径,那就是和姜家结下梁子。
沈锦洛犯了难:“你藏在床底的私房钱,是贪污来的吧?”
一语既出,旁边办事的百姓和官差都把视线投过来。
值班县衙变了脸色。
“你是来闹事的?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抓起来?”
沈锦洛:?还有这好事。
她掐指一算:“你快回去看看吧,你夫人把你的私房钱找出来了,你想想怎么和她解释。”
“沈锦洛。”
磁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,沈锦洛浑身一震,转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。
单千濯挑眉:“昨天才给你放了,这么快就忘了教训?”
“大人!你来了……”值班县衙见他来,犹如见到救星,“这个女人来这里闹事,说小的贪污银钱,求求大人替小的做主!”
“这要是被人听去,小的清名不保啊!”
单千濯皱眉看他:“你是刘庆?正好我找你,方才你夫人来举报,说你贪污受贿五万两银子,并且人证物证具在。”
刘庆一下腿软跌坐在地。
完了。
沈锦洛笑眯眯道:“单大人来了呀,我这次可不是来坑蒙拐骗的,你看我一分钱不收。”
单千濯看向旁边的官差,立刻有人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。
他长腿一抬往里走。
“刘庆拉下去先关押大牢,沈锦洛你跟我来。”
沈锦洛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。
长腿翘臀完美身材,反正他就要死了,自己能看一时是一时,之后就看不见了。
内屋。
单千濯一度怀疑自己听力出现问题。
“你说是受害人让你来报官的?”
沈锦洛头点如捣蒜。
“她现在还在我家房梁上吊着荡秋千呢,昨晚她哭得太惨,我没忍住给她吊上房梁,治治她的恋爱脑。”
被渣男渣了还哭什么,要自己变身厉鬼第一时间就和他拼命。
事后还戕害那么多无辜人性命,自己只是罚她吊房顶荡秋千,又不是直接打散,已经很是酌情考虑了。
单千濯:……
“沈锦洛,这里不是你玩笑的地方。”沉默过后,他正经了神色,眉头蹙起。
黑色的眼眸紧盯着她。
“官府报案是需要人证物证和供词的,你什么都没有就想状告张安径,难如登天!”
他说完,似乎意识到自己态度可能吓到面前的小姑娘,软了语气。
“是不是姓张的来为难你了?”
“你只要如实和我说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,犯了什么事,我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。”
沈锦洛之前是姜家的假千金,姜府主母记恨她派弟弟来为难她一个小姑娘,也有可能的。
宅门龌龊,自己深有体会。
沈锦洛眨巴眨巴眼睛:“没有呀。”
从穿过来到现在,原主的一个“亲戚”自己都没见过呢。
单千濯眉头皱得更深了。
“沈锦洛!”
他一字一顿,似乎是把她的名字从牙缝里逼出来的。
“逗我好玩吗?”
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释放善心,就被这个小骗子当傻瓜玩。
沈锦洛被单千濯命人丢出了衙门。
沈锦洛:……不是大哥,自己真的是来报案的啊!受害者还在自己家呢!
她磨了磨后槽牙,觉得任重道远。
自己只是和单千濯说明鬼魂存在,对方就一脸自己是傻子的表情,要想说服他让自己调查他身上的命格调换……
沈锦洛恨不得长啸一声,蜀道难,难于上青天!
“雷姑娘?”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。
沈锦洛回头,看见一牵着瘦弱女孩的大娘站在自己身后,看见自己后眼神一亮,立刻上来把自己的手拉在她手中。
不过雷姑娘喊谁?自己吗?
沈锦洛立刻想起自己之前好像是留下了个“雷锋”的名字。
“雷姑娘!真的是多谢你,昨天要不是你告诉我素娘在哪,我们就这样一直错过……”馄饨摊大娘拉着她的手。
再次看见沈锦洛,她又哭又笑,恨不得在衙门口要当众给沈锦洛跪下。
“你是我们的再生父母,说什么都要给你磕一个。”
沈锦洛吓了一大跳,立刻把她扶起来:“大娘,这不算什么,您已经付过卦金了,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馄饨摊大娘一愣。
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日积一善,就换来女儿的消息。
“不管怎么说,都是雷姑娘帮忙把素娘找到,”她拉过一边瘦弱的女孩,“素娘,还不快和这位姐姐道谢!”
找回素娘后,她一问才知道女儿长年累月被关起来,根本没有同龄好友,更别说让人传递消息了。
素娘根本不知道她亲生父母进京寻找她。
这就意味着,沈锦洛是真的能掐会算,通过卜算得到了女儿的位置。
小女孩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:“谢谢姐姐。”
沈锦洛弯腰一笑,在女孩的头发上抚了一下。
“不用谢。”
她起身对着馄饨摊大娘:“找到孩子是好事,你们现在到衙门来是做什么呢?”
“我家素娘之前被人贩子拐走,几经波折后被虐待得遍体鳞伤!”
馄饨摊大娘咬牙切齿。
“我们一是来告买下素娘的那家人非法买卖人口,二是给素娘恢复官籍。”
沈锦洛了然。
在古代非法买卖人口也是受到严格管控的。
她弯腰对着小素娘:“放心,折磨你的人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。”
素娘看着她的眼睛,沦陷其中。
“嗯!谢谢仙女姐姐,你是个好人。”
馄饨摊大娘再次看见沈锦洛很激动,但是里面衙役在喊她过去递交状纸,也就急匆匆和她打了招呼走了。
回到家中,小厨娘温娘已经做好午饭。
沈锦洛冲她摆手:“衙门里没人听我说话,晚上我们去蹲点张安径,好歹让他吐出点什么东西。”
温娘热泪盈眶连连点头:“大人,你是个好人!”
沈锦洛沉默干饭。
同一天被两个人称呼为好人,这感觉还真是奇妙。
到了晚上,沈锦洛蹲在离张府门口不远的隐秘角落,正琢磨自己待会是先套麻袋再放鬼咬人呢还是先放鬼咬人再套麻袋。
温娘从麻袋里探出头。
“大人,我知道那渣男的长相,待会我给你指!”
亥时,月黑风高,人鬼莫辨。
远处走来高低两个黑色人影。
温娘首先感受到熟悉的气味,激动抱着沈锦洛的胳膊喊道:“大人!大人,那个渣男来了!”
沈锦洛揉了揉蹲麻的脚。
总算来了,不亏她蹲守这里一个时辰扮乞丐掩人耳目。
张安径果然是原身记忆中的便宜舅舅,五短身材啤酒肚,多年来的官运亨通让他春风得意。
温娘看着他,眼中恨意闪现。
沈锦洛:“别冲动,他身边还有一个人,你认识吗?”
温娘仔细辨认,露出疑惑的表情。
“大人,我认为那个人……你应该认识。”
沈锦洛露出兴趣的表情。
那二人从黑影处走出,其中一人身材矮小五官平平,脸上堆着谄媚讨好的笑;另一人眉头轻锁,一双桃花眼分外眼熟。
沈锦洛一愣。
温娘打量她脸色:“那人身上有大人您的气息,我看他被鬼魂缠身,正是因为沾染了您一丝气息才没陷入厉鬼编造的幻境。”
甚至比自己还要凶上几分。
沈锦洛支着头,认真问道:“你说我就这样不管,他们会不会见鬼?”
她看得出来单千濯身上的阴气比之前更深重了,身边却没有半只鬼物缠身。
那缠住他的鬼物定是功力深厚。
“可是,我们此行目的不正是让那张安径见鬼?”温娘不解。
沈锦洛沉默。
“你说得对!”
反正结果都是一样,她乐得不用亲自动手。
单千濯仔细打量张安径的脸色,见他堆起满脸肥肉朝自己谄笑,心中知道这老滑头不会轻易吐出消息。
想要找到他欺负沈锦洛的证据,还要另作安排。
单千濯有些不想和他继续虚与委蛇。
“张大人,下官没什么要了解的了,暂且告辞。”
张安径笑呵呵:“哪里的话,单大人回去后,定要在您父亲面前美言下官几句才行。”
单千濯敷衍几句,一阵幽咽的哭声从远处传来。
他警觉望向四周:“张大人可听见什么?”
张安径疑惑,侧耳倾听,面色大变:“好像……是女子的哭声?”
漆黑的巷子里,只张府门口挂着两盏灯笼发出惨白的光。
一个黑影摇晃出现在不远处的道路上。
它四肢着地,漆黑的长发散乱搭在面上,朝着二人冲了过来。
“啊啊啊——你是谁——”
张安径被吓破了胆,只觉得一阵风吹过,浑身汗毛直立。
回头,一张苍白阴冷的脸出现在他肩头上。
“张郎,你猜奴家是谁呢?”
“你是,你是……温娘?”
张安径一屁股坐在地上,黄色难闻的尿渍从他胯下流出,浸湿了裤头。
他仓惶环顾四周,想要找到单千濯的身影。
没有,四下只有他和身后的这个名叫“温娘”的女鬼。
“温娘”冷笑:“张郎既然还记着奴家,可否还记得奴家是怎么死的~~”
言罢,它手臂收紧,紧紧掐住张安径的脖颈。
……
单千濯这边同样到处都找不到张安径。
他皱着眉头,看着面前浑身笼罩在黑影中的人,手按在刀鞘上。
“你是何人?”
来人没说话。
它静静地立在原地,一张脸被长发遮掩,也没有靠近单千濯的意思。
单千濯:“不开口,本官便以恐吓公职人员为名,抓你进大牢。”
人影动了一下。
紧接着,单千濯眼前一阵恍惚,看见那人影缓缓揭开它的脸上的头发。
一层带血的肉皮连同头发被揭开。
露出里面空洞洞黑漆漆的五官。
……
依旧寂静漆黑的长街上,温娘好奇地看着原地踏步的二人。
“大人,他们这是怎么了?”
沈锦洛从手袖里掏瓜子磕。
“被鬼遮眼了呗,别和我说你没用过这种小伎俩。”
温娘脸红:“咳……大人你不去救他们吗?”
那个年轻的男子,身上沾染大人的气息,一看就和大人关系匪浅。
沈锦洛拍了拍手:“死不了。”
张安径就不说了,亏心事做多了,走夜路闯鬼是他应得的福气。
单千濯有祖上荫蔽,那女鬼暂时奈何他不得,正好让他见识一下世上并非没有鬼神存在,事后找他开解命格就简单多了。
温娘看了沈锦洛一眼,欲言又止。
“总感觉大人,和我之前见到的那些道士都不一样。”
沈锦洛点头:“因为我是修行者,不是简单道士。”
“修行者是什么?”
“简单来说,道士是为了做好事后积攒阴德,而我是为了阴德后做好事。”沈锦洛想了想。
道士的主要职责是抓鬼,不让恶鬼存留世间为非作歹,本质上还是人类。他们常年和阴煞打交道,亦会因为种种原因导致三弊五缺。
修行者吸纳天地间灵气,与天地抢夺运势,虽然能勘破天机抓鬼卜算无一不精,却要比普通道士承受的因果业障更多。
因此修行者飞升,困难重重。
温娘听得懵懂。
所以沈锦洛一开始不想介入帮自己报仇,就是因为帮自己得到的阴德不多?
沈锦洛没有继续解释。
不远处的单千濯停下原地踏步的动作,似乎是看到了什么,紧闭双眼皱着眉,手指按压在腰间的刀鞘上。
下一秒,他拔剑朝着身边的张安径挥去!
“停!”沈锦洛跳出来。
张安径暂时还不能死,温娘的要求是亲手报仇,人却被单千濯杀了像什么样。
再者,沈锦洛看出张安径身上有根线,要是单千濯将他杀了,这根线接连被斩断,那么背后偷换单千濯命格的人就会完成偷换命格最后一步。
沈锦洛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单千濯被人陷害成为杀人凶手。
她一指点在单千濯眉心,引灵气迅速画了个符,轻喝一声。
“破!”
空气中传来一小声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,伴随着一道女子尖利不甘的嚎叫散去。
单千濯睁开眼。
之前重重鬼影散去,女子娇俏的脸庞带着不符她年纪的严肃,浑身肃杀气质犹如实质。
下一秒,见他醒,沈锦洛收回眼中杀意,朝他甜甜一笑。
“大人,我刚刚救了你哦,要不要感谢一下我?”
单千濯:……
“沈锦洛,又是你在搞鬼!”
(仅推文,如侵立删~[心])